夏伤
我记得外公那无数次在我眼前浮现的的笑颜，皱纹潜伏，嘴角开咧；我记得外公那无数次牵过我的手，干燥粗糙，骨节微白；我记得外公那无数次被我玩弄的头发，头发乌黑，银丝夹杂……我所记得的这一切，却在那个平静而又波澜起伏的夏天里消失殆尽，不着痕迹，留给我永恒的伤痛……
一
我想我不会忘记那天，妈妈拿着手机的神态，那么慌张，双眼通红，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一定有什么坏事发生了。果不其然，妈妈告诉我外公病了，很严重，这个病的名字真的好长好长，长得我只记得前三个字——白血病……
我哭了，是立刻哭了，我想我当时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样子一定很丑。我只是想到了电视上那些得了白血病的人，如何掉光了头发，如何接受化疗，如何等待骨髓配型，如何挣脱死神的怀抱……我只是很害怕，害怕我的外公会这么痛苦，甚至，离我而去。
那年夏天的开始，天没有下雨，我的世界却下个不停。
二
外公住院后，妈妈和舅舅轮流照顾着，记不清因为那时我在补习，还是因为医院比较远的关系，我并不常去，更可能是因为，我每去一次，心就痛一次。
那天清晨，穿过夏天特有的气息，穿过树木新绿的大道，我和妈妈在熹微的晨光中踏入医院。
到达医院时，病房正在消毒。外公正坐在走廊上，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静静看着外公，阳光温和地照着他，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不断在他周围跳动，每一根泛白的发丝都那么清晰，外公正向窗外看着，那双眼里写满了让我至今也无法释怀的渴望，我说不出那时的心情，如一幅精致的画上被擦出了一块空白，难以名状而又无法排遣的悲伤，伴着医院浓重的苏打水猛烈地撞进我的胸膛……我的心狠狠地痉挛。
最后一次见外公是我的生日。那天，妈妈带我去医院让舅舅带我出去庆生。我本执意不上楼去，我真的害怕看见我亲爱的外公被白色的病魔包围，更怕看见他穿着病号服，半躺在病床上，扯着嘴角对我的微笑，扯得我的心生疼。在妈妈的再三劝说下，我还是上楼了，却匆匆的走，若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我一定会赖在那里不走。后来，那天下雨了，我坐在车上，看灰蒙蒙的天空，雨打湿了我的`脸，可我却知道，我湿漉漉的脸上不只有雨……
那年夏天，当雨真正开始下时，我才发现，它一直没有停过。
三
晚上接到的电话，外公走了，其实那时我没睡着，却不想醒。
第二天清晨，我醒得很早，木然的穿衣，洗漱，出门，坐车……只到看见外公硬邦邦的躺在那块冰凉的门板上，我就再也抑制不住了，眼泪喷发出，世界，模糊了一片。
清晰地记得，送葬回来的路上，我不再哭了，我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一切，那天天气真的很好，我从未见过那么澄澈的蓝天，在微风之中一切都在晃荡，我的长发，系着的白绫，鲜绿的树叶，娇嫩的花瓣……，往后的三天里，我彻夜未眠，我嗅到衣服上有一股火葬场的气味，我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哭不吵不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年夏天，我看见窗外漆黑的夜空上缀着星星，我想对这个世界而言，只是一个生命的损落，对我的世界而言，却是丢了一颗星星。
四
我的生活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在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时，第一个听电话的不再是外公了，只是再进入那幢熟悉的房子时，抢着为我削苹果的人不再是外公了，只是我再也没有勇气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我怕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满是尘埃衣柜桌子，刺激我脑部的每一根神经，为我诠释物是人非的痛觉，曲未终，人已散的悲凉。
那年夏天，终究轰轰烈烈地落幕，却从没有真正而彻底地离开我的世界。
就是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夏天，那个蝉儿依旧歌唱，鸟儿依旧活泼，树木依旧新绿，太阳依旧热情，雨水依旧冰冷的夏天，成为我永恒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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