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没上完的课
一堂没上完的课
张明
那天,没什么特别的,天气很好,凉凉的秋风温柔地吹在身上,很舒服的样子。上午第二节课,我去给学生讲《怀念母亲》。
《怀念母亲》是季羡林老先生的文章,通篇语言很朴实,没有一点华丽的地方,写的是对生身母亲与祖国母亲怀有同样崇高的敬意与真挚的爱慕的感情。这是小学五年级毕业班的一篇文章,之前我也教过几次,所以这次,也没觉出什么特别。
课刚开始,我带领学生们读完第一段,开始学第二段的时候,我觉出了异样-——我的感情有些失控了。“我六岁离开我的生母,到城里去住。中间曾回故乡两次,都是奔丧,只在母亲身边待了几天,仍然回到城里。在我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母亲弃养。”“我真想随母亲于地下。我的愿望没能实现,从此我就成了没有母亲的孤儿。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是灵魂不全的人。我怀着不全的灵魂,抱终天之恨。一想到母亲,就泪流不止,数十年如一日。”季老先生的话,几乎就是从我的嘴里讲出来的,讲的几乎就是我的经历呀!我慢慢深呼吸,平复我的情绪,以使课堂能够继续下去。
课终于要讲完了,还剩余了大约四分钟的时间,我让学生们找自己喜欢的段落或者句子读一读,我也一起读着。“夜里梦到母亲,我哭着醒来。醒来再想捉住这梦的时候,梦却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天哪!连一个清清楚楚的梦都不给我吗?我怅望灰天,在泪光里,幻出母亲的面影。”
我已经随着季老先生的文字,陷入到对亲人的深深的`怀念当中去了。我内心挣扎着,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告诉学生们:一定要珍惜与亲人在一起的日子,一定要善待自己的亲人,一定要珍惜当下的幸福。但是,我过高地估计了我的自控能力,话没有说完,我掩面而出,冲出了教室。学生们大概是被我的举动惊呆了,教室里鸦雀无声。
在走廊里,我泪眼模糊,泪水止不住的留着,我哽咽着。我惆怅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顶,似乎进入了季老先生说的“怅望灰天”的情境中。我想起了我小学毕业后,大概也就是十二岁的样子,考上了镇上的“尖子班”,开始到离家十几里的中学去读书。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游离出我的家庭。开始住校,每周回家一次,后来不住校了,可是每天晚上回家,跟父母也说不了几句话就去睡觉了。再后来,我考上了师范,虽然离家挺近的,不过五六里路。但是那时也是住校,即便周末回家,也总是找一帮同学玩儿,跟父母已经几乎没了共同语言。再后来,毕业后分配到了离家一百多里的山里,回家就更少了。开始的时候,我每周回家一次,后来两周,后来四周,再后来,两个月回家一次的时候也有。在我参加工作第八个年头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了。
父亲亡故后,本该接母亲来颐养天年。可是母亲执意改嫁,任凭我怎么劝说,任凭我怎么哭泣都不为所动。我总觉得母亲太决绝,尽管心里并没有怨恨母亲,可是却有了心结。母亲的新家离得我住的地方很近,开始的时候,母亲会给我们接送孩子,后来,孩子大了,她便不再接送,每天忙于新家的农活。尽管我慢慢接受了现实,我会到她家去,留下点烟酒糖茶,或者钱之类的。逢年过节,我都会过去跟母亲一起过节。但是心里却总是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及至后来,母亲竟得了肺癌,我带她去好几个医院都查了,晚期,而且没法动手术。我们根据医生的建议进行保守治疗,怕母亲知道了想不开,告诉她说是肺炎。病情在一天天恶化,我却不敢天天去看她,怕让她怀疑。每次见了她,我都是说说笑笑,装的很轻松,可是每次回到家,我总是哭上一通。2011年的三月初三,母亲突然病重,我忙不迭地买寿衣、回老家修坟,去跟族间的人商量后事。等一切办妥了,仅仅三天,三月初六日,在父亲去世四年后,母亲也离我而去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更加珍惜跟亲人在一起的时光,我一定会多回家陪陪老人,但是,一切都太晚了。我如季老先生所说的,已经是一个灵魂不全的人,一个抱终天之恨的人。我常常自我安慰,我经常告诫自己要坚强,还有老婆孩子需要我照顾呢!我这么想了,也在努力这么做。我会忧伤,但那都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独自一人的时候。母亲周五去世,周一我就回到了课堂。我强迫自己把忧伤压到心底,似乎又变回到了那个阳光的、爱说爱笑的男老师。可未曾想,今日,季老先生的这篇文章,将我积压在心底的泪水给释放了出来。我试图回到教室,可是我仍然不能抑制我的情绪,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我的泪水还在恣意地流着。
直到下课的铃声响了,教室里仍然静静地,没有一个同学说话。我强忍泪水,探身对他们摆了摆手:“去做课间操吧”。同学们都静静地起身,静静地排队走向操场。再上课的时候,我仍然重复了那句话:要珍惜你跟亲人在一块的日子。这次,我没有流泪。
或许很多年以后,这帮孩子们还会想起这节课,想起那个一米八多哭鼻子的男老师。若能给他们种下一粒懂得善待亲人、珍惜幸福的种子,也算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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