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叫我老师的孩子散文
我不是师院毕业，也没有考取过教师资格证，但我当过老师，在我的生命中，这是引以为豪的一件事。
那时的我刚大学毕业，信心满满地就直奔省城而去，本想一试拳脚大展宏图，可城市的喧嚣与浮躁让我感到不安，新的工作环境让我无法融入，复杂的人事关系让我无所适从，接连找了几份工作都不尽如人意。本就内向的我在陌生的大城市里仿佛突然迷失了方向，孤独和失落接踵而至。
很快，出门时爸妈攒了几个月给我带上的钱就所剩无几了，一个月80块钱的房租要交，生活费也无着落，我不禁心急如焚。一想到父母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自己供完大学，又无颜一事无成灰溜溜地回去，无奈之下，只好每天去人才市场溜达。
人才市场岗位很多，但大多都在招聘销售人员，原本对这个城市纵横交错的路线就不熟悉，内心胆怯的我始终无法走上前去投一份简历。在无数次的徘徊和犹豫不决中，我正要走向一家宾馆要客房服务的招聘岗位时，在人才市场的狭小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小摊位在招聘老师的牌子。这次，我没有丝毫的退缩就转向了那里。
不像别的招聘摊位人头攒动，这里显得格外冷清，摊位前只有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八九岁穿着简朴的孩子无人问津。看到我，年轻女子显得很热情，她身边的孩子也死死地盯着我看。简单了解后，我才知道年轻女子办了一个私人学校，而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学生。年轻女子说，因为学校主要教从农村过来打工的子女，所以工资不高，因为忙不过来，所以需要一个全职老师。
做老师一直是我的梦想，但除了上学做过家教外，我没有任何资格成为一个专业的教师。苦于生计，我用言语把自己装潢了一番就与年轻女子达成了意向。我当时想，不管怎样先找一份工作糊口是当务之急。
由于我在城市的北面，而学校在最偏远的南面，频临还开发的小区。第二天，我就很早起床赶往所在的学校。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所谓的学校只有三间破烂的教室，并且是租的。学校一共三个班，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教室里有一块用黑漆涂成的黑板，大小不一的课桌前坐满了学生，没有统一的校服，从5岁到12岁的孩子穿着粗糙的衣服乱成一片。招聘我的年轻女子就是徐校长，而我是除她之外唯一的老师。徐老师看到我的到来很开心，把全部的学生集中在三间房子前带头鼓掌欢迎我，我杵在当地，进退两难。
我本来是想一走了之的，不管怎样我也是堂堂大学毕业生，只能沦落到如此地步？但看到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我老师时，我竟然没能挪起脚步。就这样，我成了一群农村来到城市里的孩子们心中的老师。
为了区区一个月500块钱，我每天早上5点半就要起床，坐两个小时的车赶到学校，8点钟准时上课。徐老师带一二年级，而我带最大的班三年级。一天七节课，各门功课自我安排，负责全部。在孩子的眼里，我成了无所不能的超人，既可以上语文数学，又可以讲地理历史，并且按照徐老师的要求一周还要上两节音乐课、两节体育课和两节画画课。音乐课无非就是叫孩子们唱歌，把歌词抄写在黑板上，我唱一句学生跟着唱一句；体育课就更简单，拿一个破旧的足球大家踢着玩，偶尔拿个绳子男生拔河，女生踢毽子或跳绳。画画我不在行，最多也只能画几个小狗小猫之类的。可在孩子的眼里，我是他们名副其实的老师，我的话就好比圣旨比他们父母还管用。
可我做的并不开心，因为一个星期下来，我的嗓子就沙哑了。在偶尔联系的一帮同学里，我根本不能说出我所在的处境，我怕他们用异样的眼神小瞧原本在学校成绩优异的.我。当然，班级里也会有一两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看着自己布置的作业没有完成或者在课堂上嬉闹，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很抱歉的是，我曾经罚过他们站，甚至气恼时用板尺打过他们的手心。虽然天真的孩子不记仇，而我却开始不自在起来。第二天，我赎罪似的把同学送的玩具拿到课堂上逗他们玩，他们看着我清澈的眼神里全是崇拜。
那段时间痛并快乐着，为自己的前途迷茫而复杂的痛，也为那帮孩子们带来的感动而单纯的快乐。嗓子哑了，第二天讲台上就会有水果和茶水在。因为班级孩子的父母大多在菜市场附近做些小生意，所以，父母卖水果的女孩在我的询问下羞涩低头不愿承认，家里卖茶水的男孩倒是敢担当，但他说，老师，这不是我家里卖的，是我学着我妈的方法自己做的。
每天，他们都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坑洼不平的地面也扫得一尘不染，甚至，有同学中午让我去他家吃饭，还有部分同学每天送我去车站。两个月后，开了一次家长会，所有的家长都抛开自己的生意齐齐来到学校，就如他们的孩子一样整齐地坐在课桌前，看着那一双双把对孩子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时的眼睛，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凭良心讲，我自认为教得并不好，更不专业。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恭敬地称呼我老师。后来，有家长看到我中午在小摊上吃一块五一碗的米线时，他们开始让孩子给我送午饭来，尽管是简单的青菜面条，我吃过一次就拒绝了，因为我知道这群孩子的父母就如我在乡下的父母一样贫穷，平时节衣缩食的。在这样温暖的让人心疼的环境里，我依旧清楚地明白这里不是我长留之地，毕竟一个月500块钱不是我生活的全部理想。
但我没想到自己去走得那么快。那天早上，我如往常一样去上课，下公交时突然发现口袋里的手机不翼而飞了。那个手机是我大学毕业前爸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给我买的，说是让我有事联系家里。我急得一头大汗，就在这时，我身边跟随下车的大妈看我如此，仿佛想起了什么，她说：小伙子，刚才有几个人一直往你身边挤，过两站就下车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小偷，你丢什么东西了吗？我顿时如泄气的皮球一样蹲坐在地，想到毕业后发生的一切，不禁悲从中来。
第一次，那天上课我迟到了。等我无精打采赶到学校时，班里的学生正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朝我来时的路上眺望。我走进教室，不由分手就严厉惩罚了他们，我把自己的满腹冤屈撒到了这群无辜的孩子身上。那一天，我没有讲课，只是呆呆地坐着让他们做作业，而我明显感觉到他们一个个的惴惴不安。
我决定辞职，不能把青春浪费在这里。虽然有欢乐，但我认为廉价的让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徐老师尽管不舍，但也无奈同意了。她几乎用乞求的语气说，麻烦你再多代几天课，让我找到新的老师，行吗？
我答应了，但同时也让徐老师保守秘密，我不想让教了近半年的一帮孩子知道这个消息。此后的一个星期里，我借了同学的相机带他们去邻近的田地里拍照，教会他们最后一首歌，布置了一场考试，给每个人的试卷上写上鼓励的话。星期天，我和他们约定带他们到市里去玩。领着二三十个孩子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然后看着他们在公园里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样子，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天中午，我用刚领的500块钱带他们去吃麦当劳，他们羡慕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就是不愿意进去，一个个堵在门外，只等到我发了脾气才雀跃地跑进去，但也每个人只点了一点点东西。我不知道他们是看出我生活的拮据还是隐约感觉到即将面临的分离。
下午，我把洗出来的照片一一分发到他们手里，然后一个个安全送回家。他们一个个笑意盈盈地和我说：老师，明天见。而我只是笑着，笑着。等把最后一个学生送回家，天已然黑了，坐上空荡的公车，我不禁喉头发紧，眼睛发酸。
就这样，第二天我没有去，在小小的出租房里躺了一天，我不知道他们得知我不辞而别的消息后一个个会是什么表情。但这容不得我多想，几天后，在同学的引荐下，我去了外地开始了崭新的工作。
如今，八年过去了，偶然还是会想念那段单纯美好的时光，我不知道徐老师的学校是否还在？也不知道那群甜甜叫我老师的孩子们现在都怎样了？也许小姑娘变成了青春美少女，而小男孩变成了帅小伙，但每每拿起他们和我在一起的照片，他们还都活灵活现的全部出现在我眼前。也许，如果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他们其中的某一个，我认不出他们的样子来，也不能完全叫出他们的名字，但我希望他们能记住我这位教了他们半年的小学老师。
那年，我22岁，现在已三十岁了。那群叫我老师的孩子，你们现在也都一个个长高长大了吧？走时也没能亲自和你们道别，对不起了！
如今，你们还好吗？是否还记得那个半路逃跑掉的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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