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绝迹于江湖的散文
我要说的这个人其实并没有跟我有过正面的接触，我希望我能把一个不足10岁的孩子的记忆尽可能的拼凑完整，在这里我们暂时把故事的主人公叫做H先生。
H先生是我妈妈的同事，其实在我们那个北方的小城镇上是没有“先生”这个称呼的，但H先生不一样，“H先生”三个字好像本身就是连在一起的一个整体，一提到他半个县的人都知道。他的脸瘦而长，头发很黑并不经常洗的样子，脸上总是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神情。以至于我读到《哈利波特》里的斯内普教授时，脑子里想的就是他的脸。他身材很高，不过也可能是我的记忆固化了这个说法，让我把10岁的时候仰头看他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衣着我记太不清楚了，但我一直记得有一套是银色的西装。白衬衣的顶上的两个扣子散着，西装外套敞着，腿叉着坐在酒店的座位上。
想到这里我的记忆有清晰了些，我见到他的场合几乎全都是酒局。工作中难免有应酬，我放了学没有人管，妈妈就带着我一起去。有时候单位聚餐也会带上我，我见到H先生大多都是这样的场合。见过几次就知道了一些公开的秘事，也亲眼见识了关于他另一个外号“土匪”。以一个10岁孩子的眼光看去，酒局上的人都是快乐的，大笑的、微笑的、抿着嘴笑的、笑出声的、笑出眼泪的各种各样的都有。我那时总是专注于一个游戏，从每个盘子里舀一勺到自己碗里，组合成一道新的菜。那天依然是快乐的吵闹场景，我在摆弄一朵胡萝卜雕花，想把它作为我“创新菜品”的点缀。忽然半截水果黄瓜飞了过去，打中了一个阿姨面前的碗。快乐就这么结束了，她开始哭直到哭出声来，快乐的人不得不停下来。而终止快乐的H先生依旧是不耐烦的神情，几乎是用吼的：“你哭什么哭！”我吓傻了，不肯再呆下去，逼着妈妈带我提前走了。
之后我就再也不肯去了，也听妈妈说起过，那个哭的阿姨是H先生的“三儿”。H先生有个我没见过的老婆，人很贤良，只是太贤良了便只能让人看到缺点。也许是不大好看的，然而是不是真的不好看我心里存着怀疑。因为在我看来，我见过真人的“三儿”阿姨实在也是跟好看沾不上边的。很久很久以后我又见过她一次，她割了双眼皮，割得不算成功，我不忍心看她的眼睛，跟在妈妈后面低着头叫了一声“阿姨好”就快步走了。这是后话了，H先生已经离了婚准备再婚，但新娘却不是她了。再后来，她也找了一个现在说所谓的“小鲜肉”，听说人很和气，对她的女儿很好。
H先生一共结过三次婚，第二次是一个中学后勤处的老师。结婚前我又见到了他，还是在酒桌上。新人很瘦，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但没有老学究的腐朽气质。笑起来很好看，不足之处是有点黑。那时我已经读过《围城》了，一见到她脑子里就想到了鲍小姐。也许是我的错觉，这次见到的H先生完全丢失了“匪气”，甚至连活力都没有了。他穿的衣服我已经全然忘记了，人好像更高了，手背上贴着胶布，他是刚刚挂完针就来喝酒的。酒桌上有人提到他的“土匪”事迹，我才知道他是有一个儿子的.。比我要大几岁，那时已经在上初中了。这个故事也确实是有趣，H先生给他起了个“龙”的名字，没想到老子是“土匪”，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条虫。“虫儿子”在学校被小混混勒索，偷了家里的酒和烟卖了交“保护费”。H先生发现时几乎已经被偷干净了。于是先把儿子打了一顿，又带了人去教训了小混混。讲起这些的时候，桌上的人都是笑的。H先生脸上不再有那种我熟悉的不耐烦的神情，他干笑着样子十分勉强，我才意识到H先生老了。
H先生第二次的婚姻很快就结束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鲍小姐”分掉了一辆车和一套房产，H先生留下了脸上的抓痕。后来才知道，原来戴眼镜的“鲍小姐”是被副校长老婆闹到后勤处打杂的。
后来我上了高中，鲜少听到课本外的事情，但隐约听说H先生又跟“三儿”阿姨住在一起了。
几年、十几年的事几句话就可以说得完，人的一辈子其实也就只有几句重要的话。
前两天妈妈对我进行“例行催婚”，拍了别人的结婚请柬给我看。我一眼扫到了那个名字，却好奇并排的名字我竟毫无印象。“这是谁啊？”我圈出来问，“H先生的老婆啊，早就复婚了。”“哦。”我又看了一遍请柬： 小儿定于XX举行婚宴 恭请光临。H某某 X某某谨邀。
我希望我讲的故事还算完整。我不是想宣扬什么，也不是想鄙夷什么，只是为了记住那些曾经出现、曾经闪光也曾经暗淡的人。
我已经很久不见家乡的红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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