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杏石城子散文
沿盘山公路蜿蜒而下，山坳里的一小片绿洲上，散落在山石间的房舍，显得低矮和杂乱无章。其时，我并不能确定这就是被称之为"哈密杏谷"的天山乡石城子村，有什么别样的神奇之处。因为，在整个东天山的维度和襟怀里，像石城子村这样的"山间平地"数不胜数。河谷或者山间的流水，滋养着时间里的生长，杂树生花，万物有灵，有时，我们甚至没有办法把她们从固有的经验中真实地区分开来。
盛夏里的旅行，教会了我们怎样回到一片树荫里逃避。我们来到石城子村的时候，正赶上午饭的时间。美食里混合着乡间泥土的味道，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山野的清香。或许，这正是主人们的刻意安排。这顿饭耗散了几乎整个中午的时光，因为所有的饭菜，都是以山村最为原始的方式完成的。所谓粗茶淡饭，是符合这些乡野原则的。而精细的美食里，哪里又能够缺少得了，这些来自于土地山野里的粗枝大叶呢。
在大家热烈地用舌一尖啧啧赞美并享用着一道道维吾尔美食的时候，我总是在心里犯嘀咕，这个沉陷在东天山狭长山谷里的村子，除了这一顿淳朴的乡间美食，接下来，还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感动？趁着大家用餐的时间，我有过一次短暂的游离。我悄悄地来到院子里，看着这个干净的院落里，水泥地上一尘不染，水池和台阶上的花盆里，是这个季节里过于浓艳的盛开。我能够知道的是，这个接待点，被一家演出单位承租下来了。然后我沿着院墙，看到了一枝粗一壮的树枝伸过墙来，一个废弃的小门，门锁上锈迹斑斑。两个小巴郎子的眼睛，透过一道弯曲的门缝，正好奇盯着我看。
我放慢了脚步，弯下腰来，也学着小巴郎子的眼神，友好地递过去了。可是，那两双羞怯的眼睛里，一定感到了某种不确定的'陌生或者不安全感。他们只是短暂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趔趄着往后退去。其中，那个只有四五岁大小的小巴郎子还试图朝着我微笑一下，以减少仓惶间的尴尬和内心的局促。但他的尝试一定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因为接下来，他竟然一屁一股坐在了一根树枝上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地跑开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由地向这两个慌忙离开的小巴郎子挥手致意。意思是说，别走呀，我只是想和你们说几句话。我用手推了推半新不旧的木门，一把旧锁之外，还有一道铁丝在门里边拧着呢。就在两个小巴郎子消失的当儿，小院里一下子安静极了，在几棵杏树的遮蔽下，树影斑驳里，我看到了堆积在这个小院的尘土上，弥散着一层陽光般的金黄，是那种富足和闲散的光阴里，弥散的金黄。用什么镀了的，这不曾着色的岁月，隔着一道恍若隔世的小门和炎热的正午，一座荒僻的小院里，两个受到了打搅的小巴郎子惊慌的眼神，然后是这空旷里的寂静。
饭后在村子里散步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也总是试图寻找一些能够让自己释然的理由。小院，泥墙，一层层土坯或者干打垒的院墙里，杏树、梨树、苹果，还有桑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果树，全都要涨破了院子似的，争相从土墙上攀接着，使一些空寂的街道拥挤不堪。
偶尔能够见到一些老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聊天，他们一见到我们从门前路过，便都安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等待着我们缓慢地经过。或者，一个扶着门框的老夫人，满目沧桑地打量着这些恍若天外来客的旅行者。
石城子村并不大，几十户人家，大多陈旧的院落里，很少有人居住。这个季节里，村子上的人们多半到城里打工去了，只有到了收获的季节，才能在村子里看到一些采摘果实和收获庄稼的人。我不知道我们到来的这个季节，是不是已经过了收获的季节，还是还没有到来。因为不时从院子里冒出来的树枝上，金灿灿的黄杏似乎无人理睬，又有一些缀满了枝条的青苹果，像一些幻境里的道具，使你的眼睛里无法同时容纳下这些真实的景象——一个山村的繁盛和荒寂，颠倒了四季的秩序。
所以这个炎热的夏天里，石城子村里因为行人稀少，倒显得有几分凉爽了。当然，这样的凉爽还来自于从村子里穿街而过的一条小溪。溪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抵是因为村子的房舍和村外的果园、草地并不曾真正分开的缘故，这些绕过了房前屋后的溪水，径直淙淙地流进了篱笆下的草地里。而草木生长，早已经无声地接纳了这些奔流不息的水，竟然一下子找不到了水的源头。
村子外面的一小片草原上，平缓、舒展，就像这个村子晾晒在家门前的一袭绿毯。让人惊奇的是，这样一片干净的草地上，只有几只悠闲的一毛一驴。远处的几只一毛一驴在无精打采地吃草呢还是嬉戏？近处，一定是两只恋爱中的一毛一驴吧，它们长久地注视着对方，一言不发。无法知道它们就这样无言地注视着对方多久了，只是不忍心打搅，大家躲在远处拍照。镜框里的高天流云，山间松涛和这山坳里的草原上，两只含情脉脉地驴，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嘈杂。
我总在想，石城子村是一个意外吗？在返回村子的路上我问自己。我没有赶上春天里的那一场桃花汛。据说那个春天里，杏花飘香，溢满了整个山谷。也许，我永远都不会赶上那个杏花缀满山谷的季节了，我只是在这个盛夏的炎热里，带着一身疲惫，在一片绿荫和溪水的清澈里，有过一次短暂的沐浴。
我回头望了一眼石城子村，草地上铺展开来的绿荫和那个果树掩映下的村庄，一下子缩小了。她正在，或者已经成为了我命运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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