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远去影犹在散文
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我打着油纸伞在雨水中漫步,漫步到了故乡村后的鸷山旧址,凭吊那远去的青山。几十年啦,我都是这个样子,每次回到老家总要抽一些时间到这儿踏看一番。那是方圆十里内仅有的一座青山啊!先祖的遗骸曾埋葬在山的东坡。尽管青山已去,祖坟也不在了,可在乡愁的情怀里,那山、那树、那寺、那村……还是那样的鲜活。
1
沙洲平原上一座高高窿起的小山,形似昂首东方的鸷鸟(传说中的神鸟),故称鸷山。它海拔七八十米,东高西低的山脉,山脊线不足千米长。山上有两个山头,主峰在东麓,峰东面嶙峋的怪石群中,有两块奇岩镶嵌在峰壁,横挑出山体,就像张开巨口长啸的老鹰,山村里的人们管这儿叫“老鹰嘴”。主峰南坡与平地接壤处,是解放军开挖的南北向的防空洞。这洞,或许山体纵深浅,用作国防工事价值不大,也或许国防施工经费困难,洞体还没有被服好就停止了施工,留下了一条长达两华里碴碴茬茬的毛洞。洞口掩没在疯长的野草丛中。西山峰较主峰略低,状似翘起的鹰尾。峰坡平缓,坡面向西延伸,且较为平坦,长着大片的竹林子,过了竹林就是鲜花盛开的果园。东西峰峦间约有一华里长的山坳,凹平如鹰背,比较开阔,可以纵马驰骋。山坳中间有一条被村民踩出来的羊肠小道,连接着山南山北的村庄。山南山北共有八个村庄,五百来户人家,有走亲戚、看朋友、办事情的,常常走这条山道。
这就是我早年记忆中的鸷山,也是儿时常来掏鸟蛋儿玩耍的地方。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时——
春天到了,漫山遍野的野花开了,清晨的罗雀在白云朵里喳喳地撒欢,山村里的炊烟升起来了,一处,又一处,飘散开来,如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白纱里的村庄开始沸腾了!村民陆续进入了田野,在麦田里疏沟、排水、挑粪、施肥;老牛被赶到了山坡上,牧童骑在牛背上吹响了悠扬的竹笛;姑娘们也早早地来到山上的桑园,采摘着嫩嫩的桑叶。春蚕宝宝正等着她们摘回去喂养呢!
村上的一群孩童嘻嘻哈哈地出了村,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山脚下,一字儿排开,比赛谁最先登上主峰?一个较大一点的孩童喊了一声“开始——”七八个孩童弓着小腰,沿着山坡上的羊肠小道向山上攀登。到了山脊梁上,他们没有停留,又一鼓作气赶往主峰老鹰嘴。怪石嶙峋的老鹰嘴,犬牙交错,十分凶险,孩童们到达这儿,一个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上评判谁第一,谁最后,整个身子瘫软在山岩上。气喘平息下来后,他们又各自折了一根树枝握在手里,四下散开,在岩缝、荆棘、草丛中敲敲打打,寻找清晨从洞穴里出来觅吃嫩草的野兔。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野兔——”循声望去,果然从老鹰嘴下草丛里蹿出一只灰黄色的野兔,箭一般地蹿上了主峰,沿山脊向西狂奔。这群孩童嚎的一声,撒腿就追,跟在野兔后面一路狂奔。一位七八岁的孩童冲在最前面,还不时地拣起山石子掷向纵跳中的野兔。野兔飞快地穿越在宽阔的山背,孩童们在后面穷追不舍,可怎么也追不上,距离越来越拉开,直追到西山峰,眨眼间没了野兔的踪影。
失去了追踪目标的孩童们,盲目地进入竹林、果园,四处搜了个遍,再也没有发现这只仓惶逃窜的野兔的影子。俗话说,狡兔三窟。或许它已经进入了隐蔽的林中洞穴,正瞪着惊恐的眼神,匍匐在地上不停地喘息。
孩童们白追了一趟,十分扫兴,一副沮丧的样儿,慢腾腾地返回老鹰嘴,躺在那两块突兀的岩石上,任凭呼呼的山风抚摸着身躯,还有那松涛发出的阵阵嘲笑!过了半个时辰,孩童们又活蹦乱跳地从岩石上下来,开始在荆棘草丛中寻找罗雀窝,想拣几枚雀卵带回家。他们一路搜寻着到了老鹰嘴的南坡,发现了野草掩蔽着的防空洞,由于洞门没有封,孩童们拨开野草钻进了洞里,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来……
每每想起儿时的这一幕,我不由得哑然失笑!
2
鸷山南麓山坳里的法轮寺,掩映在五棵千岁银杏树的环抱中,杏黄色的墙体、铁灰色的飞檐、发蓝的风玲,显得格外神圣、庄重、肃穆。
相传,寺庙建于南北朝梁代,后又经历朝修缮或重建,其势恢弘。明代清官徐恪游览鸷山后,曾在寺壁上留下一首七律诗:“香刹深藏紫翠坳,岩亭长见薜萝交。繙经叶上虫书字,挂衲枝头鸟寄巢。谁似金山留赐带,先参玉版向齐庖。日斜茶白林间响,疑是松门过客敲。”诗中可以窥见当初翠坳香刹的寺庙风光。
故乡有一个习俗,农历三月二十二日是法轮寺庙会。儿时我曾亲历过庙会的盛况。记得这一天,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来这儿朝拜祭祀。整个寺庙里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姑娘们打着花阳伞、小伙子戴着草帽,在人群中窥视中意的人;小孩子们相互追逐、打闹嬉戏,爆发出阵阵欢笑;还有那木鱼声、锣鼓声、叫卖声……汇聚在一起,响彻云霄,三里外的村庄里也能耳闻。
寺庙里供奉着观世音菩萨诸佛,还供奉着汉寿亭候关云长,乡亲们尊称“关老爷”。因此寺庙东侧临时搭起的戏台上,民间剧团在演出锡剧《桃园三结义》,台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有的垫着板凳掂着脚趾头观看,孩子们则骑在大人的脖子上瞅着台上的大花脸,一声不吭。关云长是忠义的化身,深得万民敬仰。他“过五关斩六将”、“单刀赴会” 、“千里走单骑”、“败走麦城”、“刮骨疗毒”……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以至孩子们从小就耳濡目染,什么忠啊、孝啊、义啊,也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中潜移默化。
寺院大雄宝殿里,一群群善男信女拜好菩萨后,又到一侧跪拜在关老爷的塑像前,庄重、忏诚,默默地念叨,有求关老爷保佑平安的,有求关老爷主持公道的,还有求关老爷治病的……进进出出,一群又一群,天井里缕缕的香烟,直上九霄灵殿。
寺庙北面是临时划定的小生意区。这儿有卖鱼网、蜡线的,有卖竹编篮框、摇篮的,有卖滕制桌子、躺椅的,有卖各种果蔬秧苗的,还有货郎担卖针线、糖果的……最热闹的地方是唱卖梨膏糖的,围着一大群小孩子,缠着父母买这买那。阿爹带着我和姐姐走到这儿没有停留,直接走到卖豆腐花的摊位前,停下脚步,花六分钱给我和姐姐一人买了一碗豆腐花。那滋味,过后回想起来还馋涎欲滴。每次回到故乡,碰到卖豆腐花的小摊,总要买一碗,品味儿时的滋味。
儿时记忆的碎片时断时续,重复在我的脑海里——
听村里老人们说,大跃进年代,寺庙被毁,从此断了香火,最后一位主持僧方明和尚,只能靠政府的救济度日。六十年代又遭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散落在民间的那些寺庙构筑物——石柱、石墩、方砖、窗棂、雕刻等遗留物,还有碑、画、字等也都荡然无存。寺庙被毁后,那五棵古银杏树群,也没有躲过劫难,被伐掉了三棵最大的,其中有一棵,高耸入云,4个大男人抱不过来,葱郁的树冠到了秋天,叶子泛黄,枝桠上挂满了累累的白果。公社用这棵最大的打造了一艘客轮和一艘货轮。还好,对两棵稍小一点的银杏树,公社头头还是手下留了情,幸免于难。
几十年过去了,乡亲们心中的信念似乎没有断。我信步到了法轮寺遗址,猛然发现,什么时候又建起了新的庙宇,续上了香火。一打听,说是村民自发捐款兴建的`。新建的庙宇规模不大,只有三间不起眼的平房,外观装饰得像庙而已,正殿里供奉着一尊观世音菩萨。厢房和外围的院墙还没有完全竣工,应是缺少资金的原因,成了半拉子工程。正门前,幸存下来的那两棵古银杏树,一棵矗立在原地,虬枝繁茂,昂首苍穹;还有一棵不知哪一年被雷电劈断,树身烧毁,留下尺许长如黑碳般的树根,还在仰天哭泣。唉,倘若被伐的那三棵千岁古银杏树也能保留到今天,那该有多好啊!
沿着庙宇前的土路往下走,见路已被人踩得光亮亮的,路两边杂草丛生,沟渠里扔满了纸屑、灰烛和蔫了的花草,给庙宇减少了几分庄重、几分圣洁。我寻思着,政府似乎并不重视这里的民间香烟,致使这个地方成了偏僻、失管的境地。
面对这满目疮痍的景象,我唯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3
闲置的牛棚里,一位老人在讲着一个遥远的故事:蛮荒时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先祖,砍伐山上的毛竹,做成狩猎的弓箭,用山中赤黄色的石块,磨成箭镞,手握长弓,装上箭镞,逐鹿山野,搏击走兽;用桃枝、兽筋制作弹弓,装上石子射杀空中的飞禽;还用山石制成耕作的农具,垦荒播种,过着狩猎和农耕的生活,使世世代代繁衍了下来……
一群孩童唱着“鸷山石,不打自己着……”的儿歌来到山上,拣拾山中那些赤黄色的、带有棱角的石块,掷向山岩石壁,“啪——”的一声,瞬间溅出灿烂的火星。孩童们管这样能飞溅出火星的石块叫“火石”。他们把一块块火石放进了竹篮里,带回家交给大人。有顽皮的孩童找来碎铁锅片,在火石上擦划火星玩耍。天黑后,顽童又在牛棚前,用拣来的火石擦出火星,追逐、吓唬正在做游戏的女孩子……
夏天的夜晚,星光灿烂,蛙鸣四起,生产队打谷场上开着社员大会,黑压压的人群坐满了半个打谷场。幼儿躺在妈妈的怀里,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队长在前面布置农忙收割麦子的事儿,人群中却响起了嚓嚓的声音,一些上了年纪会抽烟的社员,正用火镰在孩子们拣回来的火石上擦划生火,燃着用黄绵纸卷成的引火捻子,点上叼在嘴里的水烟斗、旱烟袋,忽闪、忽闪的冒出红红的火星子,东一个,西一个,断断续续,此起彼伏。在火柴凭证供应的年代,上年纪的抽烟老人,舍不得用它点火吸烟,要省下来生火做饭用。
鸷山上,还有一种呈赤红色的石头,如鸡血般鲜艳。这种石头比较罕见,但到近代,民间还在采石中发现带鸡血般赤红色的石头。那时,山村里的人不识宝物,后来才知道这是稀世珍贵的宝石——鸡血石。石中含有金钢素,破成的石片,锐利非常,能切割玻璃。谁家有装玻璃窗的,就用这鸡血石代替金钢钻,切割不合适的玻璃边,然后再装上窗。
环鸷山四周村落里的人家,男孩子长大了,处了对象,就人筹划盖新房,但买不起青砖垒墙,就早晚到山上去拣拾裸露的块石。力气大的,干脆就在山坡上撬挖石块,抬回家。日积月累,攒够了盖房用的石材,就在寒冬农闲时翻盖房屋。偶有赤红色的鸡血石砌进了墙头,还有的垒在了猪圈上。经过数次翻盖,这些鸡血石,如今已是难觅踪影。倘若现在拣到拥有这样的宝石,或许就在一夜之间成为村上的爆发户。
如今回想起鸷山石的一些旧事,常常会把我带到儿时的梦境里……
4
高高的山岗上,一面面红旗在东风的吹拂下发出猎猎的声音。这裂帛似的声音,像劲吹的号角,响彻在鸷山的上空,回荡在山谷。远远望去,红旗上醒目的生产队队标,赫然可见:一队、二队、三队、六队……占据了山的四面八方。这儿像是摆开了决战的架势,男女老少齐上阵,在各自受领的山坡上,植树造林。经过十多天的艰苦奋战,各生产队人心齐,干劲足,超额完成了植树任务。那荆棘、杂草丛生的山背、山坡、山坳上,植上了大片的松树、杉木、毛竹,还有桃、梨、橘,使昔日荒芜的鸷山披上了绿装。
植树造林工程完成后,山脚下四周又开始布上了铁丝网,还在山道的醒目位置,插上了“封山育林”的木牌,各村也张贴了“封山育林”的告示。为了守护好全大队新植的树木、果林,大队从各生产队抽调了一批年轻的先进分子,专门成立了林业队,在有经验的老农带领下,负责护林、管理和开垦荒山坡,种植桑、麻,松软的坡地栽上山芋、花生、夜来香等经济作物。
封山育林经过了整正8年,山麓中的松、竹渐渐成林、成材,桃、梨果园,年年结出丰硕的果实。山峦青秀,苍松千章,修竹万竿,果林飘香,引来了许多的野生动物,有野猪、野兔、松鼠、黄狼(黄鼠狼),还有野鸡、夜莺、山鹰、罗麻、布谷鸟……简直就是一处野生生态园,也是孩童们的天然乐园。
鸷山上的一切收获,都倾注了老一辈农民的汗水和心血。有一年我回到故乡,见到了年过八十的老书记。他讲起六十年代初,带领全大队社员开展植树造林的场面和封山育林的故事,还眉飞色舞,感慨万端。他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村干部,深受乡亲们爱戴。他挂钩、蹲点在我村,夏忙季节,和社员一起割麦子、插稻秧;秋收季节又一起收割稻子、轧稻扬谷。他和村上的老农民并无两样,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汗。在我刚学农活那会儿,他教过我如何插秧,还在我家场院上吃过派饭,是一位朴实、和蔼可亲的基层干部。如今老支书不在了,可他的身影如同眼前远去的青山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山村人的记忆里,常常念叨他的好处。
当我想起他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心头总会泛起阵阵亲切的涟漪!
5
“ 叮叮当当——”葱郁、幽静的南山坡上,传出了一声声清脆的钢钎撬击石头的声音。十几名社员腰间缠着麻绳索攀悬在山壁上,随着手中钢钎的撬动,一块块石头滚落了下来;山下等候的社员,又手忙脚乱地把滚石抬上板车,推运到脚下东侧的空地上堆放在一起;又有一些人在石堆旁边把一块块石头搬、抬到停放在一侧的拖车上,有的拉到塘浜里停泊的船只上,有的直接拉到了村里盖房子的人家。这是鸷山大队最初用原始的方式开采石头卖给周围筑桥梁、盖房子、垒猪圈的用户。
一年后,山里来了一帮子解放军,在一位称作“部长”的大官带领下,围绕鸷山转了一圈,还钻到防空洞里去察看了一番,出来又到了大队的采石场,指指点点、嘀嘀咕咕,一会儿坐上汽车走了。采石的社员,新奇地望着来察看的解放军,停下手头的活,呆在那儿目送喷着黑烟的汽车远去。几天后,采石场贴出了“禁止开山采石” 告示。村里人在传,说是要保护鸷山上的防空洞,县里武装部来了勒令,严禁在这儿开采石头。大队里的头头们面对告示和勒令,只得下令立即停止开采。
又过了两年,山上传来了“轰隆——轰隆——”的炮声,大块的石头崩坍下来,“封山育林”的牌子,也随之灰飞烟灭。村里人在议论,说是公社里的领导看上鸷山这个聚宝盆,把县人武部的头头说动了,正式同意在离开防空洞两百米的山坳里开采鸷山石。
鸷山石的开采权归了公社,一场浩劫正式拉开了序幕(1966年)。公社专门组建工程指挥部,从全公社十六个大队调集上百名青壮年上山当民工,还安装了两台碎石子机,传动装置通到塘浜的驳岸上。白天,轰轰的炮声里,山崩地裂,砂石飞扬;夜晚,隆隆的机声里,一车车、一船船的块石、石子被运往四面八方,连同山上的松木、毛竹,都成了公社礼堂、学校、商店和千家万户盖屋用的建筑材料。不成材的宕碴,也被拉去填坑、铺路。
大队里的轧米厂离公社采石场有百十米远,我高中毕业后曾在这儿当过一段时间的会计,整天能听到开山采石的隆隆炮声,还有民工们抬石、扛石唱出的河阳山歌:“杭唷,斫竹,嗬哟嗨!杭唷,削竹,嗬哟嗨!杭唷,弹石,飞土,嗬哟嗨!杭唷,逐肉,嗬哟嗨!”……这古老的山歌声,代替了节律铿锵的劳动号子,山歌声里,山体也渐渐地缩小……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公社也改成了乡(1980年)。新成立的乡政府,主要精力放在了发展乡镇企业上,采石场又停止了开采。村里要发展集体经济,又没有资金、项目和技术人员,村里干部又动开了“靠山吃山”的念头。乡里不再组织开采了,就由周围两个行政村来开采。因为涉及山上的防空洞,再次开采山上的石头,需要军分区批准。时任村长的表兄,受乡、村两级的委托,和武装部的领导一起,带着礼品见到了军分区首长,申请开采鸷山石。一顿老酒、些许特产就把分区的头头搞定。申请很快被批准了,轰隆的炮声再次响彻了鸷山大地(1986年)……
6
山体资源稀缺的故乡,凡有山的镇、村,都建起了采石场,那些零零星星的孤山独峰被开挖得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一片狼藉,激起了一些有识之士的忧伤,扼腕痛惜,大声疾呼: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一封封人民来信、一份份人民代表提案,句句真言,字字千金。呼吁立法,制定地方性法规,整治开山采石,保护山体自然资源,成为人民代表的心声!
2000年2月,一部禁止开山采石的地方性法规,正式制定实施。一夜间,辖区内300多个开山采石的宕口,轰隆炮声全部停止了。不仅如此,而且政府还启动了宕口复绿工程,修复、保护被破坏的山体。可对鸷山来说,为时已经晚了,三十多年过去,一座好端端的鸷山——四周村民子孙万代的根脉,早已被当代新“愚公”挖没了。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现今远眺鸷山旧址,昔日青山只残留下一个土墩。在山东麓、西南隅,还能看到一些山坡状的地貌。走近瞧,整个山体变成了一只宽阔、深邃的宕口,到梅雨季节,大雨滂沱,灌入宕口,形成了百丈深渊,仿佛就是个“天池”,深深的死水,奇冷无比。这只被湮灭在轰隆炮声里的“鸷鸟”,已再也不能浴火重生了。
走到宕口东南侧,杂草丛中确立着一座座墓碑,这儿成了杂草伴荒冢的伤心之地。墓碑中,我赫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孙方保。那不是我小时候村里的聋哑叔叔吗?算起来他还不到50岁,怎么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聋哑叔叔,既聋又哑,但绝顶的聪明,心有灵犀,反应灵光,别人的一举一动只要入他眼,他就明白,用熟练的手语告诉你,“谁与谁好,谁与谁在搞对象……”平时,他常乐呵呵的,谁家有事求助,他都乐意帮忙。村里人个个喜欢他。他不幸地走了,抛下了半哑巴的妻子,还有一个清丽秀气的女儿,这往后母女俩的日子咋过啊?
村里的阿叔告诉我,还是在公社采石场的时候,孙方保为了多挣点工分,硬是要参加采石场的民工队伍,在推车拉石头时,被山炮崩下来的拳头大小的石块砸中,顿时脑浆喷发,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当场一命呜呼!母女俩就靠那一点抚恤金过日子。阿叔还痛心地说:“那些年,在石宕里采石的民工中,伤亡、伤残的,又何止他一人啊?!还有……”
朦胧的烟雨中,我的眼睛潮湿了,目睹着宕口里的死水、宕口外的荒冢,心潮澎湃!我借助记忆的翅膀,穿越时间遂道,去追寻,去寻找那远去的青山,还有山中的旧事。真可谓:孤鸿归来觅旧事, 青山远去影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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