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年夜饭散文
除夕夜的幕布刚刚拉开，门口悬挂的灯笼就亮起，新贴的对联瞬间被浸染得殷红殷红。今夜注定不会有皎洁的月光，只有这淡淡的一抹红晕把漆黑装扮得静谧祥和！冷峻的风里搅拌着节日里的味道，漫过屋脊，拂过窗棂。远远地望过去，对面村庄里一盏盏灯笼就像串起来的红珍珠，熠熠生辉，璀璨夺目。此情此景，我的心里感慨万千，总以为那一盏盏灯笼包裹了自己逐梦路上的酸甜苦辣，也收藏了梦想成真的甜甜蜜蜜！
二十年前，我们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人口也不到现在的一半。只是我们兄弟三个相继娶亲之后，遵循着乡俗里朴素的“树大分叉”的生活思维，分成了三个小家庭，从此各自挑起了生活的担子和责任。记得分家的那年除夕，母亲早早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到了门头上的灯笼亮起来时候，父亲把我们弟兄三个叫到他的房间吃饭，父亲说：咱们分家不分心，分家的目的只是为了你们把日子过得更加滋润！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次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聚餐。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们约定俗成，以后每年的除夕之夜，家族里的所有人都要到父母的房间里吃“团圆饭。”多少年来，母亲一直是料理年夜饭的主厨，主食也永远是我们百吃不厌的家常臊子面。如今，年迈的父母与三弟生活在一起，小年刚过母亲就给他絮絮叨叨地千嘱咐万叮咛，说的都是置办年货的琐碎小事，特别强调的就是给孙儿们发的压岁钱，一定要是刚从银行兑换出来的“新钱”。为了全家人都吃好这顿饭，母亲总是要提前好多天就开始准备了，泡黄花木耳，爤肉臊子，油炸豆腐，切漂菜沫子，压制面条，每一道工序母亲都是亲力亲为，仔仔细细的在厨房里默默无声地完成。我媳妇要去帮忙，母亲总是说：没有啥可做的，吃饭的时候来就得了！临吃饭的时候母亲一定要把几个儿媳妇叫到厨房里，说咱就图个喜庆热闹人气旺！“烧酒盘子”是母亲做了几十年的拿手菜，五花肉片爤制得卷缩成了一个个红光油亮的“小灯盏”，葱姜炝锅后与粉条、豆腐、胡萝卜放在大铁锅里一同翻炒，顿时香气四溢，年的味道瞬间把小小庭院的角角落落装得满满的！
因为父母不能喝白酒，为了一大家人在除夕夜尽情享受难得一聚的欢乐气氛，我们商量后让三弟赶集时买回了味道甜香、醇厚绵长的桂花米酒。开餐时晚辈给长辈倒一杯祝福酒、端一碗孝顺饭，长幼有别、礼让三先，这一切把家庭成员间血浓于水的亲情和孝亲敬老的美德表现得淋漓尽致。父亲说着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故事，听得几个孩子瞪大了眼睛，好像在听天方夜谭的传奇；孩子们说着属于自己的网络故事，父母听得一头雾水却也忘不了啧啧夸赞几句，说几个乖孙子“鬼”得像猴儿一样精明。一大家三代人欢欢乐乐的围坐一起，吃着地地道道的家常饭菜，在这样的氛围里，浓浓的亲情味道堪比米酒酝酿更加醇厚绵长。那些年我在西安打工期间，每每思念家乡的情感愈发焦灼，这时只有年夜饭浓浓的味道在味觉的记忆里萦绕缠绵！记得那年我回家时，坐的是除夕的最后一趟班车，到咸阳地段的时候车出了故障，把我们二十多人下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速路口！我还以为赶不上“年夜饭”了，正手足无措焦急万分之际，司机大哥联系了另外一辆车接我们来了！他说：今天，咱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情......我以为，如果说家是人生路上的避风港湾，“年夜饭”就是我们积蓄力量的幸福源泉！
天有不测风云，08年当我刚进人生的“不惑之年”时，就遭受了九死一生的沉重打击，失去了人生最最珍贵的财富——健康。医院的病危通知书下了一份又一份，经各方共同努力我的性命虽然保住了，却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出院后半年多的时间里，每天喝三大碗浓淰苦涩的中药汤，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重影、走路连迈开腿都变得很困难。我心情非常低落，总是感觉“梦魇”沉重的压在我的身上，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窒息、崩溃的可能！白天，父亲母亲在田间默默地劳作，晚上回到家里必定先要到我的房间里来，说一说农田里的`庄稼，说一说他们那一代人经历过的艰难困苦。我清楚自己的病情有多么的严重，知道老父老母的心里肯定比我更加难受，他们只不过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开导我、安慰我罢了......记得那年二三月间母亲借钱买了一头土猪仔，喂养到当年腊月的时候已经膘肥体壮、滚瓜溜圆，惹得猪贩子隔三差五地上门来要掏高价钱购买。父亲和母亲却坚决不卖，说家里人口多，给自家准备的年猪。09年初，家里经济困难得连置办年货的钱都很难筹措，父亲请人来杀了那头猪，年夜饭只有凉拌的猪头肉和加了猪肠、猪肝的“烧酒盘子”。简单的饭菜里浓缩了艰难时期亲情血浓于水的味道，时至今日，对那个特殊的“年夜饭”我依然念念不忘！更让我刻骨铭心的还有父亲对我说的那些话语：你看人家都没腿没胳膊了，照样还好好地活着，把咱家遇到的这一点儿祸事到底算个啥？人一辈子沟沟坎坎都会碰到过，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在父母坚持不懈地开导和鼓励下，我调整了悲观的心态和慵懒的生活方式，开始在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并且把所做的一切都当成是在做康复训练。渐渐地，我感觉到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来不听使唤的左手居然产生了抓握的力量，并且可以灵活自如地拿放东西了；眼睛看什么东西也不再产生双影，视力竟然越来越好；腿也不再僵硬，走起路来步履显得非常的轻盈。可以说我是在我们家团圆饭的氛围里，充实了力量，增加了战胜病魔的信心！往事不堪回首，我却觉得自己因祸得福，那一段艰难岁月丰富了我人生的阅历，倒成了我值得珍藏的另外一种人生财富。“心中存有希望，生命里就会有奇迹”——我很早就听人说过这句话，可是那时只觉得很虚无、太缥缈，如今才真正认识到这是一句非常实在朴素的励志座右铭!
到2010年时，我的身体恢复得确实已经不错了，这时家庭状况也已有改观。吃年夜饭时虽然还是与往年一样的菜肴，但是我却吃出了不一样的滋味，全家人为我身体的康复欢乐无比、举杯同庆，父亲和母亲脸上露出了两年来难得一见的开心笑容。父亲说：人活一辈子不图其它啥，就图个人全家全！触景生情，我心里一酸就赶紧借故到屋外，瞬间泪如雨下......
岁月如梭，我们家族的孙子辈如今已经长大了，几年来居然有两个考入了名牌大学。当然，这几年家里的一切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到了除夕的晚上，几个小家庭都会端着各自调制的凉菜到父母的房间里，拼凑在一起就是一大桌子真正的“团圆饭”。边吃边聊，全家人其乐融融，此时此刻幸福的情景又一次让我感动得潸然泪下！我的女儿聪明伶俐、知书达理，总能用智慧幽默的语言把团圆的气氛推向极致，惹得老父老母看着乖巧懂事的孙女连连赞叹。我的儿子品学兼优，去年考上了浙江一所著名的大学，今年元旦时竟然在“逐梦有我”的晚会上表演独唱节目。看着孙子传在手机视频上青春阳光的身影，父亲和母亲便有了说不完的话语。饱经风霜的二老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宽了，话多了，脸上也泛起了浅浅的红晕，那一道道皱纹瞬间绽放得就像一朵朵菊花一样挂在脸颊！
我们这一代人都没有学业有成，受尽了生活百般的艰辛和坎坷，目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下一代接受良好的文化知识教育，哪怕常年在外辛辛苦苦打工赚钱也无怨无悔。我们一大家人这几年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一年中能坐在一块儿吃顿饭，那种稀罕和激动确实用言语难以表述!吃完了年夜饭，该是给孩子们发压岁钱的时候了，不管红包里装了多少，都是长辈对晚辈们的殷殷期盼和莫大的祝福！我的女儿已经开始工作了，她懂事地收下爷爷奶奶的一片祈愿健康平安的心意，临走时却一定要向爷爷奶奶口袋里塞上几张百元大钞。推来让去，一家人都想把自己满满的心意送给对方！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今年大年夜的时候我必须要在单位里渡过，肯定不能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了！于是，我就提前把这个“小遗憾”给家里说了一下，没想到儿子和女儿都异口同声的说，“爸，你就不要操心了，有我们呢！”听了两个孩子的话，我的心情或许就和父亲当年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欣慰而又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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